內文摘要
阿金和阿玉
阿金並不真的姓金,那只是大夥兒給他取的外號,他其實是一隻小猴子。
而且,阿金也沒有錢,更沒有金子,那人家為什麼叫他阿金呢?喔,原來他的毛色比別的猴子顯得更金黃一些,別的猴子一般都長咖啡色的毛。
阿金是一隻快樂的小猴子,他的同伴常說:「阿金!阿金!拔一根你的金毛給我玩玩。」
阿金就會去找一片鋒利的石頭,割下自己的半根毛,說:「喏,你要就拿去,但是我不能給你整根毛,因為我的金毛如果一根一根都拔光了,那我就不漂亮了。而且,冬天我會冷得受不了哦!」
雖然只拿到半根金色猴毛,大家還是覺得阿金很夠朋友。
但是阿金其實另外有一個好朋友,別的小猴子卻並不知道。
原來,這些大大小小的猴子都住在半山上,大家各自有他們愛住的山洞、愛爬的樹,以及愛去喝水的隱密角落。
阿金卻有一個自己特別寵愛的祕密地點,那是一塊大石頭,阿金常常坐在那塊大石頭上看星星。這塊石頭夾在兩塊大峭壁之間,有點像三明治裡面的一粒碗豆,一般動物都不容易發現它。
阿金捨不得把這地點告訴同伴,他常常是半夜才爬起來去看月亮或數星星,那時,他的同伴都睡了。
「喂,阿玉呀,你好嗎?」這天晚上,阿金跑來跟他最喜歡的石頭打招呼。
「什麼阿玉!我不叫阿玉,我叫阿石。」
阿石其實並不太大,她比最大的西瓜大一點,比冬瓜又小一點。如果是胖大一點的猴子跑來,就不大方便蹲坐了,但阿金坐上去剛剛合適。
「阿玉,你聽我說,其實你是玉,你自己不知道罷了。唉,你真的是玉,你的外面雖然是石頭,但你內心裡面其實是藏著一塊玉的呀!」
「我裡頭有玉,我怎麼不知道,你反而知道?」
「你自己裡面有玉,你當然看不到嘛!」
「那你又有什麼本事可以看到我肚子裡面的玉呢?」
「好,我告訴你,但你要相信我。三年前那時候我還小,有一天,我看到有兩個採玉的人,他們在山裡走來走去,他們挖起一塊石頭,看一看,又放下,然後再去檢查另一塊。有時候,他們會忽然大叫,說:『哇,這一個,這一個,這一個裡面一定有玉!』他們一面拿出毛筆,在他們認為有玉的石頭上畫一個圈圈做記號,那天天晚了,他們就回家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叫了好些皇宮裡的士兵帶著推車和扁擔上山來搬石頭。」
「他們也在我身上畫了圈圈嗎?」
「對呀,可是那時候你剛好睡著了,沒注意。我看見他們回家了,就趕快去捧了些泉水來把你身上的圈圈洗乾淨,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第二天來搬的時候,因為石頭太多,一時沒注意,才把你忘了。」
「可是,你為什麼要把我身上的圈圈洗掉呢?」
「哎呀,你這就不懂啦,你如果被他們搬下山去,那是很慘的哪!他們會把你鑿開,把裡面的玉挖出來,然後,他們又會嫌你的玉不夠玲瓏剔透,他們會切你、磋你、琢你、磨你,把你雕成一隻龍或一棵白菜,放在那裡把玩。」圈
「幹麼要我去做龍、做白菜呢?叫石頭去做白菜又有什麼意思,讓白菜做白菜不是比較省事嗎?」
「唉,人類是很奇怪的一種動物啊;他們喜歡把豆子磨成粉漿,又把粉漿做成一隻長得像雞的素雞,他們很煩!」
「所以你把那圈圈洗掉是為了救我囉?」
「當然也是為了救你,但更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好朋友,站在你的肩膀上看天上的星星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如果你被人家搬走了,我會非常非常傷心。我喜歡跟你一起看星星啊!所以我也是救自己啊!」
「你真的相信我的裡面有一塊玉嗎?」
「我相信哪!我雖然看不到你的肚子,但是我相信,像你這麼美麗善良的石頭,你的肚子裡一定會有一塊晶瑩通透的玉,所以我才叫你阿玉嘛!」
「阿玉不阿玉其實無所謂啦!但麻煩的是,那兩個採玉的人會不會又跑來山上找玉?」
「唉,希望不會,我們還是來看星星吧!剛才有雲,現在雲散了,可以看見獵戶星的那條腰帶了。」
可是,正在說話之間,烏雲又出現了;並且,更糟的是,居然下起雨來了!阿金只好決定回去山洞睡覺。
「晚安了,阿玉,你要記得你是有玉的哦!」
阿玉傻傻的應了一聲,也打算去睡了,但她始終不明白,有玉是怎麼一回事?
春深了,山泉淙淙,紅紅紫紫的山花和野果也長出來了,許多人喜歡在這個季節來爬山。
可是,麻煩來了,三年前,那兩個採玉的人真的又來了。阿金一看到那兩個人就認出來了,他很想大叫一聲:「阿玉快跑!」可是石頭是不會跑的,況且她又被夾在兩塊大峭壁中間。
終於,阿金想到一個好方法,他藏身在一棵大松樹上,打算好好觀察形勢,如果兩個採玉人發現了阿玉,他就立刻跳下來搗蛋。
現在,阿金看得更清楚了,那兩個採玉人長得很像,高大一點的那一位叫另一個「哥哥」,原來他們是兄弟。
「哥哥!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們來搬挑玉石下山的時候,有一塊被我們忘記了。我記得那一塊應該是很好的玉石。」
「放心,石頭是沒有腳的。你還記得在什麼位置嗎?這一次任務不太難,只要為小公主找一兩塊玉,讓她高高興興有生日禮物就好了。」
「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塊石頭夾在峭壁縫裡,很像一顆橢圓的大西瓜。」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兄弟兩人立刻就發現了阿玉的位置。阿金心想,事不宜遲,於是三跳兩跳就下了樹,拖起兄弟二人的圓鍬和登山繩子就跑,兄弟二人拋下阿玉去追阿金。阿金跑得快,他們捉他不到,阿金還不時回過頭來做鬼臉。
正在這時候,那高大的弟弟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另外一條繩子,一甩開,就把阿金的頸子套住了。阿金愈掙扎,環扣愈緊,阿金就給逮到了。
「幹麼呀?」做哥哥的說,「我們是奉國王的命令出來為小公主找玉石的,事情還沒有完成,你倒跑去捉猴子。」
「嗯,我另有主意,其實小公主未必喜歡玉,喜歡玉的是皇后。你還記得我們三年前跑來這裡採玉,就是為了國王和皇后的婚禮呀!現在小公主才兩歲,她大概不會太喜歡玉,但她一定會喜歡小猴子。我想把這隻小猴子拿去獻給小公主,國王一定會給我們很多金子。這隻小猴子既聰明,毛色又漂亮,哈哈,捉到牠真是好運氣呀!我們搞不好要發財了!」
小猴子完全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個地步,沒救成阿玉,連自己也被抓了。但他想,也好,這樣阿玉在皇宮中受苦的時候,至少有我陪著她。
不到一小時,兄弟兩人就把阿金和阿玉一起挑下山去了。
接下來的事果然跟阿金從書上看到的說法一樣,阿玉被人家切開,剖出了腔子裡一顆潔淨瑩澈的白玉。玉匠一時決定不了要把她雕成什麼,但因阿金老是跑到碾玉作坊裡去看阿玉,玉匠就決定照著阿金的樣子刻成一個猴子。
說也奇怪,那雕好的猴子不但長得和阿金一模一樣,而且,牠抬著頭的樣子居然像在看天上的星星,因為玉猴的眼睛晶晶亮亮的,仿佛滿天的星星在閃爍。更奇怪的是,小玉猴也是坐在一塊小玉石上看星星的,那個雕玉師傅是怎麼猜到阿金有過這個動作的?
六月來了,玫瑰花開了,小公主的生日筵熱熱鬧鬧的舉行了。美麗的皇后頭插玉簪,手戴玉鐲,抱著甜蜜的小公主出來,宮庭中一片讚美聲,小公主胸前垂掛著一隻小玉猴。
但小公主一看到阿金,就忍不住跑過去牽著阿金的手不肯放開。他們兩個手牽手的繞場一週,小公主剛會走路不久,走得跌跌撞撞的,小猴子把公主牽得很牢。有時小公主停下來一下,小猴子就乘機翻一兩個筋斗,那是他新學會的把戲,這時候,那些大臣和他們的夫人就會拍手叫好。
小公主好像一直沒有注意掛在自己脖子上的玉雕,但後來因為走路走得太快,被擺盪的玉雕打了一下胸口,她就站住,並且把玉墜拿了下來。忽然,她發現這個小玩意跟她的新朋友長得好像是一模一樣的。於是,很自然的,她就把這玉墜項鍊掛到阿金脖子上去了。賓客看到猴子脖子上掛了個玉猴,都忍不住笑了。大家都覺得好玩。
這時候,阿金認為機會來了。他因為從小對模仿人類就很有興趣,現在就大著膽子說起人話來,他其實是說給公主一個人聽的,可是他說得很大聲,大廳裡每個人都聽見了。他說:「小公主,好朋友,我叫阿金,我的家在山裡。現在天快黑了,我要回家去看媽媽了,我想跟你說再見,謝謝你送給我的玉雕,再見了!」
大家聽到一隻毛色金亮的小猴子竟能口吐人言,都目瞪口呆了。小公主卻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她太小,她還以為猴子本來就會講人話呢!當時她舉起手來揮了揮,說:「再見,再見,小猴子再見!有空再來我家玩!」
阿金立刻先跳到高高的梁柱上,然後一路竄出皇宮去了。玉墜一路在他的頸子上擺盪,晶亮晶亮的。眾衛士本來打算要去抓回小猴子來,因為包括玉佩和猴子,在他們看來都是皇家的財產。財產怎麼可以自己開溜?如果國王下令追究責任怎麼辦?
好在國王開口了,國王說:「讓他去吧!他是公主的朋友,是公主自己跟他說再見讓他離開的!」
阿金,胸口掛著阿玉的阿金,一口氣跑回山上。這一次他變得更機警了,夜晚,他選擇更高更幽閉的山洞,白天,他選擇最濃蔭的樹枝。有月光或有星光的晚上,他們總照例一起去抬頭看天空。
阿金當然更希望阿玉還是像從前那樣,身在懸崖峭壁間,一顆剔透瑩秀的心隱藏在胸腔深處。但也沒辦法了,好在他們逃回來了,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如果有一天,你在深山裡碰見一隻金毛閃閃的猴子,身上掛著一隻晶瑩的玉猴,那可能就是我們故事中的兩位主角了———哦,不對,那玉猴的確是故事中的阿玉,但那隻金猴卻不是故事中的阿金了,他可能是阿金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