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學年在六月初畫下句點，一年級的女兒帶回了一大袋「作品集」。一回到家，她就從袋子裡拿出最上面的觀察日記，裡面記錄了老師從農場帶回來的雞蛋孵化成小雞的過程。

文字承載成長記憶

　「老師說她很喜歡我寫的內容呵！」她得意洋洋的宣布，接著，便像朗讀比賽般一句一句念給我聽。讀到雞蛋裡的構造時，她還停下來用中文補充解釋：「小雞是從蛋黃的白點開始長大，蛋黃就是提供小雞長大的營養……」她還說明自己原本想寫更多，但因為紙張不夠，只好趕快結尾。

　我從她的說明中，聽見驕傲與喜悅。因為老師的肯定，她更渴望把這樣的成就感傳遞給我們。我意識到這樣的書寫過程，不僅是女兒的創作旅程，更是老師的專業回饋，父母作為讀者傾聽，以及孩子的自我成就，三者彼此牽引，互相激勵成寫作的正向循環。

　女兒很寶貝她從學校陸續帶回來的所有手寫紙。看她房間早已被紙張淹沒，我決定趁期末來場大掃除。也許是第二個孩子，我的「斷捨離」標準比過去精準許多，尤其對那些期初字跡潦草、語句拼湊不明的作業，更是毫不猶豫準備放入回收箱。

　沒想到女兒立刻湊過來，一邊翻著那些「待丟棄」的紙張，一邊笑著說：「我以前在寫什麼呀？哈哈！好多字拼錯了！」我順口回：「對呀，證明你進步很多。」正想繼續分類工作，卻見她已拿起色筆一張張批改。她快速補上冠詞，加上少寫的「s」，認真程度讓我訝異，彷彿她在當一年前的自己的老師。

　我放下分類的念頭，陪女兒猜想那些當初拼錯的單字，她好幾次被自己過去拙劣的拼讀逗笑，我們一起閱讀，品嘗她的成長，而原本準備回收的紙張，也因此有了「第二次生命」。

從抄寫獲得成就感

　之後，我又翻到一本她的故事書手抄本。想起那是情人節時，閱讀老師送給每個孩子的空白筆記本。女兒問我可以寫什麼，我隨口回：「就寫些畫些你喜歡的東西吧！」結果她花了一個週末，一字不漏的抄下自己最喜歡的故事書，連封面、插圖、出版社書號、封底的閱讀程度分類表都不放過。

　完成後，她滿意的說：「以後如果書不見了，我就可以念這一本給你聽！」我驚訝於她的毅力，忍不住說：「你不覺得抄這麼多字很累嗎？以前我們是被處罰才抄寫！」她疑惑的回：「寫字很好玩哪，為什麼是處罰？」她的話像一記悶雷打在我心上。為什麼在我的成長經驗裡，寫字是責任、壓力，甚至懲罰？我曾被要求罰寫一二十遍，只為糾正一筆之差；也因此，我從未將「手抄一本書」當作樂事，更不曾感受到「寫字」的成就感。

　女兒用她的視角提醒我，如果書寫從來不是懲罰，而是表達、創作與學習歷程，那它可以多自由多有趣，甚至是與過去的自己對話。也許我需要重新審視教學與親子陪伴中的語氣與引導，如果錯誤不再只是伴隨懲罰，而是肯定進步的起點；而作業完成不是交差，而是作品的誕生……想著想著，我便默默的把原本想丟進資源回收桶的那一大疊紙塞進車庫的儲藏箱。